(枠七)(1/2)

——江澄眉头紧蹙,揉了揉太阳穴处跳动不止的筋络,无声地吸了一口气,道:“……我向各位宗主道歉。诸位有所不知,魏无羡要救的那名温姓修士叫温宁,他和他姐姐温情在射日之征中曾于我二人有恩。因此……”

——聂明玦道:“有恩是怎么回事?岐山温氏不是云梦江氏灭族血案的凶手吗?”

蓝景仪道:“这、这也太……虽然江宗主是很辛苦,这些人也的确很可恶,可……他究竟为何要怨上魏前辈啊?”

——这几年来,江澄每天都是坚持忙到深夜,今日刚准备早些休息,就被这个炸雷般的消息炸得连夜赶到金麟台,疲倦之下本就压着三分火气,再加上他生性好强,被迫当众低头向旁人道歉,已是烦躁,听聂明玦再提起灭族凶案,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恨意。

——这恨意不光无差别针对在座所有人,还针对魏无羡。

没有得到回应,蓝景仪自顾自嘀咕道:“也太不讲道理了……”

蓝思追叹了口气,道:“景仪。”

又不是第一次看到了,何必每次都感叹一番呢?

——蓝曦臣沉吟道……聂明玦道:“可她也没有阻拦过。”

——聂明玦冷冷地道:“既然在温氏作恶时只是沉默而不反对,那就等同于袖手旁观。总不能妄想只在温氏兴风作浪时享受优待,温氏覆灭了就不肯承担苦果付出代价。”

蓝景仪忍不住道:“温前辈虽然没有直接阻拦,可她也没有袖手旁观啊!”

蓝思追叹道:“聂宗主毕竟对当初的事情并不知情。他这句话本身……也不算有问题。”

承担苦果付出代价,本也并不等同于,要遭人凌辱虐杀。

聂明玦道:“此事,确是聂某轻言妄断。”

温情的情绪已经勉强平复下来,却仍是握着温宁的手不肯放开,道:“聂宗主言重了。本就是立场不同,家仇族恨,聂宗主也没有义务,要考虑我们究竟如何。”

——蓝曦臣知道,因家仇之故,对温狗聂明玦是最为痛恨,他又是完全容不得沙子的性情,便不再言语。一名家主道:“聂宗主此言正是。况且温情既然是温若寒的亲信,说她没参与过?我是不信的。温狗哪个手上不沾几条人命?也许只是没被我们发现而已!”

蓝景仪气结道:“他说不信就是真的有过?姓温就一定是坏人吗?什么时候给人定罪这么简单了?!”

他啐道:“这些人激愤个什么劲儿!!谁干的找谁算账啊!!金家在穷奇道有样学样,怎么不见他们激愤?!”

——一提到岐山温氏当年的暴行,众人便群情激奋,嘈杂涌动。金光善本欲讲话,见状不快……金光善趁机道:“江宗主,原本这是你的家事,我不好插手,但事到如今,关于这个魏婴,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了。”

蓝思追道:“温家当年实在暴虐太过,横行霸道,滥杀无辜,都是实实在在的,实在不能怪这些人谈温色变。毕竟我们不如他们一般受温家所害,自然也就难以站在他们的立场体会。”

顿了顿,他还是继续道:“当年的金家,受温氏所扰本不深,后来反倒报复得最过,间有私心、野心,确实可以说十分可恶。可这点金阁中的诸位家主,只怕却有不少是当真深受其害——伤痛面前,要保持理智,本就太难。你我在后世,还是不要以今时之思,妄加评判先人为好。”

蓝景仪被他说得冷静不少,低头虚心认错道:“思追你说的对,是我讲话太轻率了。”

金凌沉默着旁听。

魏无羡全程听完,道:“思追一向是冷静周全,颇能体贴他人难处,景仪虽然有时候莽了些,也称得上急公好义。当真都是蓝湛你们家教出来的孩子。”

蓝忘机道:“本当如此。”

读到后面金光善对着“江澄”大肆编排,蓝景仪几乎想当场“呸”一声出来,终归还是忍住了。聂明玦手掌压在膝上,心头又是一阵怒意上涌。

金子轩脸上一阵火辣辣,头都不愿意抬了。

魏无羡本人却只是托腮冷眼旁观,不喜不怒。到“蓝忘机”出言澄清,才“哈”了一声,轻轻笑道:“蓝湛,你可真好呀。”

蓝忘机道:“……实情本如此。”

他若是没有听见“魏无羡”原本是怎样说的便罢,既然听见了,又怎可能任由金光善挑拨离间?

——蓝忘机在外言语极少,就连在清谈会上论法问道,也只有别人向他提问、发出挑战,他才言简意赅地回答,惜字如金,直击要点,……好在他没尴尬多久,金光瑶便立刻来为他救场了,讶然道:“是吗?哎,那天魏公子气势汹汹闯上金麟台,说了太多话,一句比一句石破天惊,可能是说了些意思差不多的话,我也记不得了。”

——他的记性比蓝忘机只好不差……金光善则顺着台阶下,道:“不错,反正他就是一直都态度嚣张狂妄就是了。”

聂明玦微微蹙眉,看了一眼孟瑶,没有说什么。

金光瑶这些话,可不止是给金光善圆了场,一句“意思差不多的话”,有意无意便叫“蓝忘机”的澄清做了无用功。

金光善顺着台阶一下,周围的人又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编排魏无羡的不是,蓝景仪气得咬牙切齿,怒道:“‘比他有功劳的客卿多了去了’?!还有谁能一个人抵千军万马?!说得容易,找一个出来啊!家仆之子又怎样?他自己投了个好胎好了不起吗?!”

魏无羡倒没在意这群人说了什么,对蓝景仪如此义愤填膺,还略觉无奈,又是心头微暖,道:“其实真不必这么在意……咦,这姑娘是谁?居然敢替‘我’说话?”

——这时,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插了进来:“不是滥杀吧?”

——蓝忘机原本似乎已进入万物不闻的空禅之境,闻声一动,抬眼望去。说话的是一名姿容姣好的年轻女子,侍立在一位家主身侧,这格格不入的一句一出,立刻遭到了附近修士们的群起而攻之:“你这是什么意思?”

魏无羡叹了口气,道:“何必呢?说也无用,还白白将自己拖下水、受‘我’连累了。”

蓝忘机闻言神情一痛。

蓝曦臣道:“魏公子此言差矣。一个人说话,的确是说不过一群人的,但又怎么能因为觉得困难,就连尝试都不肯?不说出来,又焉知没有人愿意认同你?连说真话都不敢,总会问心有愧的。”

魏无羡笑了笑,道:“泽芜君说的是,方才是我想岔了。”

他的确不在乎自己的声名,但若有一天,蓝忘机遭人污蔑编排,纵然他知道辩也无用,难道就会一言不发?

不拘于蓝忘机,就是看到随便一个陌生人受了冤屈,他难道就能置之不理?不会问心有愧?

既然如此,那位姑娘,想必也是怀着一样的念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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