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生（2/2）

它原本放纵自己情绪的时候就早已做好准备，无论迎接的是神灵怎样的反应都要全盘接受：原本它不接受也无法。

可路西菲尔还是为这个过于平静的反应茫然：即使不为它冒犯的态度和逼问生气，可祂总该有些错愕、有些羞恼或者别的反应吧？

“我问你想要如何？”神灵又重复了一遍，继而解释道：“正如你所说，也许我对你的感情和你对我的是真的无法平等的，你为这个生气理所当然，那你想要怎样呢？”

祂问完了，心中忽然一紧，意识到自己反问的可笑：作为一个造物，它还能想要怎样呢？

但路西菲尔从茫然中回过神来，对这个问题首先却是摇头：“——我并没有为这个生气。”

神灵微微睁大眼睛。

“我不是在为您和我之间感情的不对等而生气。”路西菲尔道：“我早就知道这个，从我作为一个造物诞生在这个世上，我和您之间就注定不可能平等，可即使是不平等，您的喜爱也总是存在着的，可这存在着的喜爱究竟是哪一种？像爱一个玩具还是爱一个生命？”

神灵不觉上前一步，迟疑着想说些什么，却被打断了。

“我听过您说起过恶魔的。”它说着难以忍受地闭闭眼，似能回想起那一瞬的心中感受：“您创造它们，也说了并非不喜它们，可在您眼中它们诞生的使命就是用来当一个工具的——当然，”它自嘲地低笑一声：“我也没有因此多么同情怜悯恶魔，可只要从这遭遇上稍稍联想到天使、到我自己，我就不能不在意：众生都在您的喜爱下诞生，它们在您眼中了了，那天使是什么？我又是什么？”

“——我不否认我对恶魔的态度。”神灵沉默片刻道：“可你又何必要和它们去比较？天使是我喜爱的种族，你是我最偏爱的生灵......”

“可我们都是您的造物！您爱众生，所以才有这众生；您格外偏爱我，可我也是这众生！”

“那也不相同！”神灵道：“都是造物又怎样？不说恶魔，即使是其他的生灵、是精灵族、是天使，它们加在一处都难以比拟你在我眼中的位置！我又怎会拿它们和你一样看待！”

“路西菲尔，”祂靠近一些，直直地看着大天使那双眼瞳：“你要知道，即使同在这芸芸众生里，你也是我眼里唯一的那一个。”

路西菲尔呆住了。

祂再次上前一步，握住它一只手，宣誓般开口：“我从不曾像创造你一样花费那么多心思去创造别的造物，也再不会像喜欢你一样喜欢任意一个生灵，路西菲尔，也许你我的感情确实不等，可至少在‘唯一’这一点上，你我是相同的。”

“你说看我像唯一那一束光，焉知我不是如此呢？”

这场谈话到最后有没有解开路西菲尔心中的心结不知道，因为冷静下来的大天使再三强调了不许神灵偷偷听它关于这方面的心事，对于这点神灵是觉得很搞笑的：我偷不偷听，你还能察觉到不成？

路西菲尔就用万语千言不开口的复杂眼神看着祂。

神灵立刻投降了，这场谈心有没有给路西菲尔留下什么感想祂不清楚，但对于神灵而言，祂的后遗症就是对这个天使越来越没有底线了。

毕竟路西面对自己时这么弱小可怜又无助啊！它连生气了想打自己一顿都做不到的！多么可怜的一个天使啊！

当然，即使在面对路西菲尔时经常疑似被‘白莲光环’兜头罩住，神灵在正常时候的头脑还是清楚的，比如祂就明明白白知道路西菲尔绝对发现了自己对它底线的一让再让，后来相处的时候，它就每每用那种无奈无法无能为力的眼神看着神灵，于是神灵不知不觉就退缩了。

“你这样太过分了！”神灵有一次抗议道：“不能仗着我宠你就一直这样！迟早有一天我会不吃这套的！”

“那我不更要趁您现在吃这套的时候多用用？”路西菲尔愉快地道，从祂手里夺过酒壶，然后用那种无力的哀叹语调叹着气道：“您真的不能再醉一次吗？求您了，我真的很想看。”

“不能！”神灵坚决道：“我喝醉有什么好看的？万一耍起酒疯来你又按不住，倒是你，说好的任我灌醉一次呢？”

路西菲尔对祂后半句话如同未闻般微笑，然后放软了声音又一次重复道：“——我真的很想看的。”

神灵露出暴躁的神情来：“都说了不要再这样说话了！”

“也不要再这样看我！”

“就这一次！没有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