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生（1/2）

“路西菲尔啊路西菲尔，你可真是——”从一长串剖白中勉强回过神，神灵一时都找不到词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你平日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呀？！”

祂这样的反应，路西菲尔恳切的眼神微微暗淡下来，不肯说话了。

神灵看它这样子，不是不心疼，但心疼之余，也是真的无法理解：“难道我往日里说的做的还不够么？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担心？路西菲尔，纵然我再有别造物的喜欢，但有哪一个能及得上你在我眼中的位置？”

“就算这世上没有谁及得上我，可这个世界对您来说又算什么呢？！”

路西菲尔实在忍不住了，它想起过去惊觉的种种，满心情绪沸腾起来：“这个世界只是一个能用来取悦您、让您尽情玩乐的游戏吗？那我们又算什么呢？这个游戏趣味的一部分？您说的喜欢到底又算怎样的喜欢？！”

神灵愣住了，祂对这个世界的心态一时被说中，竟然不知该回些什么，只是下意识低下头，看了一眼它激动时抓住了自己衣袍下摆。

祂一眼看去，路西菲尔不自觉松手退后一些，呈现出一个顺服的姿态，然后它才觉出不对，强自恍惚一笑：“您看，都到这时候了，我还是——”

它闭眼轻喘口气，没说‘还是’什么，只是接着艰难道：“我早知道您的感情不会对等，毕竟造物怎么可能强求要您平等对待，我、我知道不对，抱歉——”它下意识还要为自己冒犯道歉：“——可是我没法不去计较！我越喜欢您就越没法不去猜想，你对我笑、和我谈话的每个时候——您究竟是怎样看我的？！”

这话到最后，它神色震动，望来的眼神里，神灵几乎难以分辨到底那是愤怒还是悲凉，又有没有期望，祂不能不为这样的路西菲尔动容，下意识倾身过去，还没想好要怎么说或者哄，只知道自己不想看到这样的眼神。

而在祂抗拒的念头刚刚生出的那一刻，这‘不想看到的眼神’就凝固住了，紧接着光芒闪动，眼前世界微微带着模糊和扭曲，无形的时光在一路倒退，到神灵从短暂错愕中惊觉让时光停驻的时候，路西菲尔正伏在祂膝上，小声撒着娇认错。

“——神，我知道错了。”它软声说，无意识在祂膝上蹭了脸颊。

神灵定定地看着它亲昵的动作，一时之间心中一片空白，祂甚至来不及思考，在这个天使感到奇怪抬头的瞬间意念转动，将时间再次定格住。

然后祂才有余力去呼吸，去思考，那在刚刚一瞬间闪过的念头的是什么？祂为之心悸甚至可以称得上恐惧的又是什么？

意识如风如电，瞬息间答案告诉祂，然后神灵不知道第多少次伸出手，慢慢地打量起来。

——全知全能，这也是个不能再熟悉的认知了。

因为全知，这世上不会存在让祂不知道的事物；因为全能，这世上不会存在让祂无法做到的事情——延伸开来就是，这个世界不会存在祂不愿看到的事情，即使存在，也能消除。

这世界本来就是祂掌心玩物。

可路西菲尔呢？

这是祂乐园里的珍爱，最璀璨的宝物，祂当然不会把它视作玩物，可即使不是，它又是什么？

无法拒绝的、无力反抗的，连相处中每每祂的退让、尊重都要来源于祂的喜爱，这样的路西菲尔到底算什么呢？

路西呀，祂在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慢慢收回手掌，在心中忽然生出一声叹息：你这样介意我的态度、我的看法，可你知不知道你的介意本就无力？

也许它知道，所以选择不说。但是不说，不代表就能不想。

祂深深地看向那个定格在眉目舒展时候的大天使，心中真切生出一点怜惜来，祂已经完全理解了这个天使这许多年来的心中苦楚，于是在怜惜之余，又带上一点烦恼来：祂要如何处理这个问题？时间退回这个时候固然省了祂一顿口舌麻烦，可这个麻烦将来总会重来的，而即使祂这时候把路西菲尔所有关于这些心事的记忆都删了，只要祂和这个天使依旧亲密相处，迟早有一天，它还会生出这样的困扰。

还是要积极面对解决呀。

神灵无声叹口气，祂望着眼前的天使，意识转动间，那一条无形的长河在眼前流淌过，随着祂的意念轻易被回溯，定格在那双说不出是愤怒还是悲伤的眼神上。

时间开始流淌。

“那你希望我如何做呢？”神灵摆正心态平声问道，还顺手去扶它起来。

原本正等祂回话的路西菲尔微微茫然了，被搀起的时候脚步几乎一个踉跄才站直：“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