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枠九)(2/2)

江澄的脸微微扭曲起来。

——魏无羡道:“不必保我,弃了吧。……告知天下,我叛逃了。今后魏无羡无论做出什么事,都与云梦**无关。”

——江澄道:“……就为了这群温家的……?”

——江澄道:“魏无羡,你是有英雄病吗?不强出头惹点乱子你就会死吗?”

蓝景仪道:“‘英雄病’?‘强出头’?‘惹乱子’?!”

每重复一句,他脸上的愤怒就加深几分,到了最后,直接爆发了出来:“什么叫强出头?!什么叫惹乱子?!这件事最后还不是魏前辈一力承担了?!可这根本不该是魏前辈一个人的事!怎么能算‘祸及云梦**’?!”

——须臾,他道:“所以不如现在就斩断联系,以免日后祸及云梦**。”

魏无羡沉默不语。

他实在不知道能说什么了。

——“……”江澄喃喃道:“我娘说过,你就是给我们家带麻烦来的。当真不错。”

——他冷笑一声,自言自语道:“……‘明知不可而为之’?好,你懂云梦**的家训,你比我懂。你们都懂。”

蓝景仪继续愤然道:“魏前辈本来就懂!很难懂吗?到底有什么好说的?!说到底又关家训什么事!”

江澄的脸扭曲得更加厉害,手上用力,几乎生生掐破了掌心。

——三日之后,云梦**家主江澄约战魏无羡……此战过后,江澄对外宣称:魏无羡叛逃家族,与众家公然为敌,云梦**已将其逐出,从此恩断义绝,划清界限。今后无论此人有何动作,一概与云梦**无关!

文字至此戛然而止。

魏无羡叛逃云梦**、与江澄约战,再到之后的恩断义绝,蓝景仪是早就知道的——三个小辈都是知道的。

但往昔听到这件旧事,却从来不知道背后有这样的缘故,更从来没有,感觉如此窝火,胸中一腔郁气、无从发泄!

半晌,蓝景仪道:“原来这就是魏前辈,为什么会变成百家公敌。”

姓温是众矢之的,所以庇护温姓者,就是公然与众家为敌?

可若是江宗主——若是江宗主肯多花几分心思,即使不能和平收场,也决计闹不到“为敌”的地步!

温情冷笑一声,没说什么。

片刻后,有新的文字浮现。

——汉广第十七。

魏无羡微微一怔,道:“汉广?”

他下意识地看向蓝忘机,蓝忘机亦看向了他。

顿了顿,魏无羡轻轻咳了一声,道:“这个文题……来得有点突然啊。”

他想到了前面的“佼僚第九”。

比起取自诗歌之中的“佼僚”,这一节明明白白的“汉广”之题,似乎更加昭然若揭。

《汉广》,出自《国风·周南》,也算得上是广为人知的情歌,歌中所诉,乃是求而不得、怅然难解的情思。

三个小辈面面相觑,都不自禁地在心里念起了相对的歌句。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魏无羡道:“哎,和上一节是完全接着的嘛。所以,莫非是……蓝湛你来夷陵了?”

蓝忘机的手指微微蜷缩,道:“……此前‘草木’、‘优柔’两节中,都曾提过……前世,你我曾在夷陵一晤。”

魏无羡道:“……哦,对了,我想起来了。蓝湛你记性真好。”

蓝忘机未应,蜷起的手指倏尔收得更紧。

——这一架打完之后,温宁亦因其凶悍狂躁的骇人表现,渐渐传出了个不大好听的诨名,那都是后话了。虽然**澄捅中腹部,魏无羡却并不以为意,把肠子塞回肚子里,还若无其事地驱使温宁去猎了几只恶灵,买了几大袋土豆回去。

“狡童第十”、“优柔第十四”中的某些字句,再一次浮上了心头。

——此后,倒是过了一段相安无事的平淡日子。魏无羡领着五十名温家修士在乱葬岗上种种地,修修屋,炼炼尸,做做道具。每日闲暇时间就玩儿温情堂哥那个才一两岁的孩子温苑,把他挂在树上,或者埋在土里只露出个头,哄他说晒晒太阳再浇点水可以长得更快,然后又被温情一通呵斥。

温情眉头轻轻一抖,忍住了没说什么。

蓝景仪道:“魏前辈可真是……可都这样了,他在外面的名声怎么还会越来越糟?”

——如此过了数月,除了外边对魏无羡评价越来越糟,倒也没有进一步发展。

沉默片刻,蓝思追道:“正因为魏前辈什么都没做、不曾在外界露面,外面出了什么事,都被强加到他头上,无从辩解。”

蓝景仪喃喃道:“……这可真是,太没有道理了。”

魏无羡道:“没道理吗?可其实仔细想想,这世上的事,还真都是这样。”

——魏无羡能下山的日子不多,因为整座乱葬岗上所有的阴煞之物全靠他一个人镇住,不能离得太远,也不能走得太久,他又是个生性好动、在一个地方呆不住的人,只好常常跑到最近的那个小镇上以采购之名东游西逛。因为温苑在乱葬岗上待了太久,魏无羡觉得,不能老让一个两岁的孩子困在那种地方玩泥巴,于是某日下山采购时便把他也捎上了。

蓝景仪道:“一个人镇住整座乱葬岗?真不愧是魏前辈……”

魏无羡道:“那是,我是谁。”

蓝忘机眸光微沉。

以一己之力**整座乱葬岗……他在鬼道,已经走得这么深、这么远了吗?

——这小镇来过太多次,魏无羡已是轻车熟路,摸到菜摊子前,翻来翻去,突然拿起一个,愤怒地道:“你这土豆生芽了!”

——菜贩子如临大敌:“你待怎地?!”

——魏无羡道:“便宜点。”

蓝景仪猛地一顿,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咳咳咳咳咳咳!”

好不容易咳完了,他再次真心实意道:“真不愧是魏前辈。”

个中含义,自然与前一次大为不同。

蓝思追:“……”

魏无羡:“……这小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片刻后,他又道:“‘一尘不染的雪白靴子’——蓝湛,这是你吧?”

——温苑一开始还抱着他的腿,魏无羡走来走去地挑土豆讲价钱,温苑挂在他腿上,挂了一会儿便抱不住了……那人穿着一双一尘不染的雪白靴子,原本就走得很慢,被他一撞,立刻驻足了。

蓝忘机道:“嗯。”

魏无羡忽然笑了起来:“哈哈哈蓝湛你看你,吓到小朋友了!”

——温苑战战兢兢仰起脸,先看到了悬在腰间的玉佩,再看到绣着卷云纹的腰带,然后是一丝不苟的整齐衣领,最后,才是一双色如琉璃、冷若冰霜的眸子……这个陌生人正神色冷峻、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温苑忽然一阵害怕。

蓝忘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