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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抛开羁绊,各取所需。不入后宅,不孕子嗣。相处时尽欢,分开后不缠……”

她一直想要跟他保持距离,最讨厌他管束,更不愿随他回府……

他怎可背弃承诺,要求她那么多?

腊月里寒风萧瑟。

冯蕴一个人在屋子里听着风打竹林盈满窗的声音,坐了约莫一个时辰,才渐渐恢复了平静。

她喜欢独处疗伤。

有些事情,与旁人分享不了,也无人可以分享。

等她再出门,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淡淡的笑,眉目暖暖。

小满跑来告诉她。

“大王走了,说娘子小憩便不来打扰,差仆女向娘子说一声,今晚不回来了,让娘子早些入睡。”

冯蕴嗯声。

横竖都是要走的。

早一天晚一天,没有区别。

她打起精神,去了书斋。

快过年了,手上还有很多事情要做,那些跟着他的兄弟,也不能让人家英雄白干活,该给的要给,该赏的要赏,这些都得盘算一下。

年后,她还要新开一个工坊,事情多得忙不过来,没有时间伤春悲秋。

屋子里静悄悄的。

红炉里的炭火已经熄灭,可坐近还能感觉到余温,就连坐垫上,好像也残存了些许裴獗的温度。

冯蕴怔忡,目光落在那张榆木制的旧木案。

铺陈的纸张墨迹未干,是裴獗新写的字。

她拿起一看。

是他摹的《平复帖》,字迹大气磅礴,一笔一画稳健有力……

“我不知乐正子,不懂平复帖。”

冯蕴想到他说过的话,慢慢拿起来欣赏,嘴角慢慢弯起,想笑一下,终是慢慢从唇边隐去……

如今的他们,不好,不坏。

一切如她当初所愿。

彼此慰藉,却不说情意。

互相尊重,但不涉隐私。

多一分太过。

少一分太浅。

这样便是正正好吧?

她叫来小满,刚让她把《平复帖》收起来,又想到什么似的。

“送到城里去找个好的匠人,裱起来。”

小满低低地笑,“喏。”

冯蕴看她挤眉弄眼的样子,扬眉,“你笑什么?”

“仆女笑娘子。”小满是个胆大的,半分不怕冯蕴,盈盈一福,便带着东西溜走了。

冯蕴哼笑,“惯得毛病。”

冯蕴没有想到,回京的正式消息,最先是从元尚乙的嘴里听到的。

小皇帝在花溪住惯了,对冯蕴也多有眷恋,得知要回京,书也不读了,更不顾林女史的阻拦,径直跑到长门来找冯蕴。

看到她,二话不说就扑上来,将人抱住。

“娘子,可要同大王回京?”

冯蕴沉默一下,弯腰将孩子抱起来,坐在软榻上,摸摸他冰冷的小脸。

“跑这么快做甚?看把脸吹得冰冷冷的,再出一身汗,仔细着了凉,又得让林女史说你……”

元尚乙仰头看着她。

沉默片刻,没问她为何不答,而是领悟到什么似的,失望地低语。

“娘子果然不回去吗?”

冯蕴轻笑,“为何要说果然?”

元尚乙眸子垂了垂,“林女史说,她看到了御驾回京的章程和名册……上面没有娘子。”

冯蕴想了想,笑道:“这次我有事回不去,阿元乖乖回去陪端太后过年,以尽孝道。安渡如今是陪都了,等离宫修葺妥当,你要来住,也没人能拦你。”

元尚乙道:“雍怀王可以拦我。”

冯蕴看他板着脸,一本正经的模样,笑起来。

“雍怀王为何要拦你?”

元尚乙的小脑袋耷拉下来,“所有人都不喜欢我在安渡,都要让我回京。他们说,皇帝就该坐在金銮殿上……”

孩子的声音软绵绵的,说着,双手突然用力地抱住冯蕴,将脑袋贴了上去。

“娘子,你去跟林女史说说,回京前我不读书了行不行?”

冯蕴低头看着他,想将小脑袋扳起来,他不肯,愣是要贴在冯蕴的身上。

冯蕴无奈,笑道:“为何不想读书了?”

元尚乙撇着嘴道:“我想陪着娘子……”

冯蕴心里一暖,再次轻抚他的后背,“阿元真乖,但娘子是大人了,不需要阿元操心了呢。”

元尚乙的小脑袋轻轻摇了摇,“我们都回京了,娘子便一个人留下来过年,会很寂寞的。阿元想多陪陪你……”

冯蕴没有说话。

有那么一个瞬间,她喉头是干哑的。

只怕一出声,就让孩子发现异常。

“不会。怎么会呢?”她低低地笑:“我还有韩阿婆,有小满,阿楼,还有葛广葛义,邢师傅,阿州,还有长门好多好多人……”

“那不一样。”元尚乙蹙着眉头看她,又严肃地重复,“不一样。”

冯蕴莞尔,哄着他。

“好好好,阿元说不一样,就不一样。但书还是要读的……”

元尚乙道:“就这几天不读都不行吗?”

他是个很听话的小孩,也清楚自己的责任,很少任性,很少恣意妄为,哪怕他已贵为皇帝。

冯蕴有些心疼他。

“好,我明日就跟林女史说,过年前不让阿元读书了。你放心,我有办法说服她的。”

元尚乙脸上这才露出一抹笑容,很甜,很乖,很温暖。

“我想陪娘子,也想让娘子陪我。”

冯蕴低低地笑,不知该怎样疼他才好了,便又听他道:“我怕我回了西京,以后,就再也见不到娘子了……”

说罢,他再次将冯蕴搂紧。

“娘子,做皇帝好累。阿元不想做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