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八)(2/2)

谁都有被过于浓烈的情绪擢取心神的时候,只要不是一直如此、只要没有做下不可挽回的错事,就不必过于介怀。

至于温晁与温逐流之流,不过自食恶果。

蓝景仪又提出了一个问题:“你们说,那时候,魏前辈有留意到含光君还在吗?”

——半晌,蓝忘机转身下楼。

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

至少金凌与蓝思追,都不敢轻易给出回答。

魏无羡道:“我那时候啊……原来,蓝湛你一直在外面。”

他心中滋味很是难以形容,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绝不好受。

他轻声道:“我都不知道。”

——出了驿站,在门口守了好一会儿,却始终没有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寂静的夜色被凄厉的长嚎声划破。

蓝忘机道:“只是我自己,没有别的地方想去。”

魏无羡道:“我要是早一点出来就好了。”

但其实,即便他早一点出来,也不一定能察觉到,蓝忘机是为何守在那里吧?

蓝景仪道:“这里就没有了——这节好短啊。最后这句话,是说岐山温氏快要倒了吗?”

——蓝忘机抬头回望,白衣和抹额在冷风中猎猎而飞。

——黑夜已过,天上的太阳就快升起来了。

——而地上的太阳,正在下落。

金凌道:“不然呢?”

蓝思追看了看那句话,心里有些莫名的触动。

不过,他最后也没有明白这触动从何而来,更别说去说什么了。

反倒是魏无羡,察觉到蓝忘机握着自己的手忽然加重了力道,再看着那句话,来回几次,心中升起一个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猜想。

他忍不住道:“蓝湛,地上的太阳……”

顿了顿,仍是觉得那猜想过于莫名,问出口都嫌自己脸皮太厚、又实在不能忍住不去问,便只得婉转了又婉转道:“是你心中的太阳吗?”

蓝忘机答道:“嗯。”

魏无羡眼眶一热,一头把脸埋进了蓝忘机的胸口,感受着那胸腔中炽热的温度,喃喃道:“蓝湛啊……”

他何德何能,能做蓝忘机心中的太阳?

蓝忘机道:“魏婴。”

魏无羡应了一声。

蓝忘机无比郑重、无比恳切地道:“你本应如烈日骄阳。”

纵使一夕沉落,也一定会重新升起。

水幕上,已有新题浮现出来。

——优柔第十四。

优柔,一为宽和温厚,二为犹豫不决——不论怎样解,都与射日之征绝然不搭。

再看正文,果不其然,已回到十六年后。

——魏无羡忽然低喃了一句……蓝忘机一直守在他身边,立即俯身,轻声道:“我在。”

魏无羡鼻头蓦地又是一酸,道:“你在,真好啊。”

蓝忘机轻声道:“以后,我一直都在。”

魏无羡仍然不能放心,又道:“你真的没生气吗?”

——魏无羡却并未清醒,眼睛还是紧紧闭着,手却抓着他不放,似乎在做梦,嘀嘀咕咕道:“……你……你别生气……”

——蓝忘机微微一怔,柔声道:“我没生气。”

蓝忘机道:“早就不生气了。”

说没有生过气,是骗人的。可生气也只是一时,早就过去了。

——听到这一句,他像是放心了一般,手指松了。

——蓝忘机在魏无羡身旁坐了一会儿,见他又一动不动了,准备起身,谁知,魏无羡另一只手猛地又抓住了他,抱着他一条手臂不放,喊道:“我跟你走,快把我带回你家去!”

蓝景仪忽然发出一声响亮的抽泣。

他慌忙抹了一把脸,道:“对不起!可我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特别想哭。”

说完这句话,他才发现,蓝思追的眼睛,也是红红的,不由愣愣道:“思追你也……”

蓝思追点了点头,声音微哑道:“含光君和魏前辈能走到现在,是真的……太不容易了。”

——喊出了这一声后,魏无羡像是把自己喊醒了,长睫颤了颤,慢慢睁开双眼,眸子从混混沌沌到一片清明,忽然发现,自己双手正像抱救命稻草、水中浮木一般抱着蓝忘机。

魏无羡道:“这个说法,真的好生动、好恰当啊。”

只有蓝忘机——只有蓝忘机,无论什么时候,他只要一回头,就能发现,原来这个人,一直都可以被他抓住。

蓝忘机却感到心脏一阵一阵的钝痛。

要到什么时候、究竟是经历了什么,这样的魏婴……这个还没有和他互通心意的魏婴,才会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抓着他?

“魏无羡”发觉自己的动作,立即撤手逃开,不慎牵动伤口。“蓝忘机”按住他检查伤口,竟已愈合得没有一丝痕迹,就连他腿上的恶诅痕,也消失了。

——金凌那一剑捅个正着,伤口不浅,四天能愈合得一丝疤痕也无,少不了姑苏蓝氏的上品丹药。魏无羡道了声谢,顺便挖苦了一下自己:“重活一世反倒变得这么娇弱,捅一剑就撑不住了。”

金凌的拳头紧了紧,又慢慢地松开了。

蓝景仪浑然不觉,只心疼道:“大小姐,这次你可千万不能再捅魏前辈一剑了!”

金凌一僵,拳头不自觉又握紧了,气道:“还用你说?!”

也不知是在生谁的气。

他在心中忿忿道:这个人,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吗?!

——魏无羡道:“那可不一定,要是换了我上辈子的身体,吊着半截肠子都能自己塞回去再战三百场。”

蓝思追道:“那么,金公子这次,想怎样做呢?”

金凌张口道:“我——”

“我”字一出口,他又顿住了。

半晌,他道:“我不知道……我根本就不知道这都是怎么回事!我小叔叔、我小叔叔他——”

魏无羡叹了口气,道:“对这孩子来说,实在是太为难了。”

无论如何,金光瑶是他的至亲之一。这么多年的疼爱,若金凌真的这么容易就能放下、眼看他被人揭发身败名裂还没有犹豫迟疑……那才要说一声心性凉薄。

蓝思追也十分清楚这一点,没有一定要逼迫他的意思,只是正因为不忍,才想要早早地提醒他:“书中所写,皆无虚假……金公子不妨看一看书中的后来如何,再决定怎么做,也更好些。”

金凌闷闷地答了一声“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