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四)(2/2)

这些话,在他心里转过了一次又一次,恨不得一句一句全都甩到魏无羡脸上,可是他自己也清楚,不可能的。

他说不出来,一句也说不出来。

江澄紧紧地攥着拳头,最后,一拳砸在了地上。

他垂着脸,用一种近乎呜咽的声音道:“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啊……”

须臾,魏无羡叹了口气。

他上身微微前倾,靠得离江澄近了些,轻声道:“好了,江澄。你看,我都没那么在乎的,方才的话也不是胡说的,没了金丹,我现在不是也过的挺好?况且……况且我虽然一时没有金丹,也未必这辈子都不能再结丹了。”

进入到这方空间中的身体变化,他虽然感受到了,但其实不能肯定,原本也不想对别人说出来的。可是现在,他实在不能看江澄一直这样子,也只好先拿来唬一唬人了。

江澄霍然抬头,道:“你——你说什么?”

魏无羡便将那句话重复了一遍。

江澄双唇发抖地张了张,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江厌离颤声道:“温姑娘,当真……如阿羡所说吗?他还有结丹的机会?”

她无比盼望这话是真的,却又不敢相信、亦不敢不信,只有向温情这个唯一知道个中详情的人求证。

温情微微蹙眉,下意识就想否认:结了金丹又剖出,就算她续接了灵脉,也不可能回到结丹前的状态,怎么可能再重新结丹?

但要这么断然地对江厌离说出判决,她又有些不忍,更不忍的,是让魏无羡的苦心白费。

可她也做不到谎言相欺,亦有一分心思,是不愿让魏无羡那么深沉、那么惨烈的抉择,就此轻描淡写地被含混过去。

最后,她只有道:“移丹之术,我只试过这么一次,之前,之后,都没有了。所以究竟会怎样,我也不能肯定。”

可即使温情这样说,江厌离却还是察觉到了真相,脸色霎时白得更厉害,如同隆冬冷夜下的雪地。

温情若没有把握,如何还会给人希望、让他日后再失望?若不是她说过,魏无羡哪来的把握自己能重新结丹?

江澄听到温情的话、看见姐姐的脸色,也明白了。

他切齿道:“魏无羡,你把我们当傻子哄吗?”

魏无羡举手道:“我真的不是在瞎说——事实上,这方秘境里有一种奇特的力量,会把人的状态朝着好的方向梳理,调理暗伤、清心凝神,我说我也许能重新结丹,也是由此而来。”

顿了顿,他继续道:“身体没什么问题的人或许察觉不到,但聂宗主亦受刀灵戾气困扰,想必感觉会明显些。”

聂明玦冷不防被他点了名,一怔之下,蹙眉回想,似乎确实有些端倪,便点头道:“不错。”

江厌离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江澄却是神色几番变幻,最后也没有转晴,道:“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魏无羡一怔。

江澄道:“你是想告诉我,你还有机会结丹,所以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的牺牲也没那么了不起么?”

可实际上若没有这次机缘,魏无羡这辈子只怕都绝无可能重新结丹!绝无可能以正统之道登顶!

即使可以,他过去数年的修行,也已经化为乌有!

江澄的声音陡然转厉:“魏无羡,你真可以啊——你真是了不起啊!你这样——我他妈当初——你这样、到底算什么?!”

魏无羡还没有回答,蓝忘机已经揽住他肩头向后一带,自己代替他与江澄面对面,冷然道:“江宗主,还请注意言辞。”

江厌离也道:“阿澄!”

江澄的脸色忽青忽白,时不时又因气血翻涌转上一片赤色,让人怀疑他会不会忽然一口血喷了出来。

就在他不知道酝酿着什么话的时候,魏无羡蓦地道:“行了!”

他一手搭住蓝忘机的肩头,重新上前几分与对方并肩、自己面对江澄,道:“不要再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了,小朋友都又往后读了多少了——”

就在这时,魏无羡身侧不远的水幕上忽然有红字涌现,颜色浓艳、无可避免地映入他眼角余光,让他的话猛地一滞。

——其实您可以叫停啊老祖!!

魏无羡:“……不用!这件事可以结束了!到此为止!”

——……哦。

红字委委屈屈地缩了回去。

魏无羡:“……”

被这么一打岔,他险些忘了自己原先接着要说什么,卡了卡,才继续道:“江澄你不要老想着金丹这件事——你若是实在在意得不得了、夙夜难安……你就好好做云梦江氏的宗主,别让它白白给了你!不然我还不甘心那两天一夜呢!”

他知道,自己若不气势强一些、抓住点子刺激他一把,江澄只怕根本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天知道还要再抓着这话题多久……果然,听到这几句话,江澄沉默了。

半晌,他“嗤”了一声,道:“滚吧,谁会为这个夙夜难安——你是不是觉得、你是不是盼着我会这么说?”

魏无羡面色一僵。

蓝忘机脸上浮现出一丝愠色:“江晚吟!”

江澄仿佛没听见一样,自顾自嗤笑道:“魏无羡啊魏无羡……你这话说的也太小心了吧?现在是我拿了你的金丹、是我欠你的,你还顾忌这顾忌那做什么?还做出这副态度做什么?”

魏无羡回过神来,按住了蓝忘机,深吸一口气,喝道:“你他妈找打是不是?说什么欠不欠的?我是图你欠我的吗?谁和你小心翼翼了!”

然而,江澄却只是摇了摇头,一言不发地将脸埋入了手掌中。

见状,魏无羡一时也不知道该作何应对了。

沉默片刻,他道:“我说行了,别纠结这个了。继续……看吧。”

江澄闷闷地“嗯”了一声。

回到书中,他们吵这一场费去的时间虽然有些久,但天书写得详尽,并没有错过太多,仍是在江魏两人到夷陵监察寮当日,一个醒着,一个昏着。